景夫人臉色就拉下來了：“不就是傳句話麽！”

景先生擺手：“罷了，我不來惹你們，你們也別來惹我。我這輩子已經如此了。好容易從那火坑裏跳出來，何苦再賠上後幾十年。景真是我侄兒，香姐兒是我學生，我自是望著他們好。可也沒打算……”

景夫人放下杯子：“怎麽堂堂的公侯府邸，被你說的好像就是十八層地獄一樣。我還不是聽說……”

景先生瞿然站起：“聽說什麽你知道就行，我不愛聽！”竟是一言不合就起身，轉頭就向外走。

張原香正在發楞呢，景先生氣沖沖的就就出來了。這不是被人捉住在外面旁聽了麽！張原香臉上先紅了，又連忙招呼她後面兒的丫環一起往旁邊躲給人讓路。也不知道景先生看見沒看見她。對方那叫一個腳步不停，風風火火就席卷出去了。

張原香進了房，只聽見景夫人幽幽一嘆。聲音似乎很沮喪。張原香猶豫了一下沒問。只說了兩句景真昨兒吃了酒之類的事情來湊趣。景夫人心不在焉的聽了一會兒，對張原香道：“我這裏今兒沒什麽事兒，想歇歇。你先回去。”

張原香心知這估計和方才景先生的事情有關。可是她就是聽了兩句，還是一頭霧水。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。不過能早歇著不是什麽壞事。說不定景真今天也會早回來呢！

張原香就歡喜雀躍的又轉回自己院子去了。

浮生半日閑！

還真不知道該做什麽。

往常這個時間，都在聽婆婆跟負責采買的對賬。安排廚房的菜單，準備交好的人家的來往禮物之類。等一下，廚房？

張原香早就想對廚房下手了。張家的菜和景家的菜可太不一樣了。說起來，她還真有點吃不慣！

只是嫁過來這還沒有一個月呢。前幾天張原香都在裝羞澀。後幾天忙著伺候婆婆。也不好顯得太挑剔。今兒有了空閑，或者可以調理一下廚房？

張原香浩浩蕩蕩帶了一群丫頭去了大廚房。這裏面一半是原先景真的丫環一半是她從張家帶過來的。現在也熟悉的差不多了。張原香覺得跟自家比起來，景家這邊的排場可真不夠精細。丫環之間的糾紛倒還跟張家差不多。你多拿了我一個頭花，她背著主子拉攏人什麽的。

張原香從箱子裏翻出兩張張家帶來的食譜，準備第二天討好婆婆。她帶過來的丫環呢，也有兩個擅長烹調之術的。今兒晚上就靠他們了。張原香捉摸了一下菜單。景真喜歡吃炸的，喜歡吃雞。婆婆喜歡紅燒，公公和景真祖父的口味倒還不太清楚。不過野雞崽子鍋和燉鵪鶉應該不錯。什麽，廚房裏沒有鵪鶉？還不趕緊去買！

大廚房裏頓時就忙起來了。

景家上上下下只有六個正經主子。張原香說的，那就是金旨綸音。大家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少奶奶貴腳踏賤地，跑到廚房來玩了。不過想來，肯定是有所不滿啊。沒見人家還帶了自己的人手。還不趕緊操練起來！像這樣的在主子面前表現自己做事勤懇的機會可不算太多。

張原香站了一會兒，就覺得自己身上都是油煙味了。廚房麽，這樣的地方總是免不了的。張原香可有點承受不得。她把菜單和會做飯的丫頭留下，又留了個最得力的大丫環監控著，自己回去洗澡了。她還挺憧憬的。這幾天都是自己吃的景家的口味，今兒也多幾個張家菜嘗嘗看。說不定大家也喜歡呢！

於是這一日的菜色就格外豐富了。

景家是淮陽客商，多年在北方活動。口味偏北方，多鹽多油味道重。做法也不甚繁覆，基本上還能吃出菜蔬的原味。不過相當舍得用料。頗有點“大碗喝酒，大塊吃肉”的風采。

張家是南邊的世家，傳承很久。做菜十分折騰。蒸煮烹炒溜煎炸腌，種種手段都很嫻熟。就是看上去普普通通兩根青菜，如果沒有被人用三種以上的做法玩弄過，都不好意思端上來見人。

這種做法配料極多。做出來特別縮水。而且很有迷惑性。咬一口茄子，可能是一股雞肉味。咬一口雞肉可能又吃出瓜菜味了。這是因為人家講究“有味的使之出，無味的使之入”，做得味道中平了，才算是上品。

又有南方人的特性。端上來的盡揀的是小碟子小碗兒，讓吃慣了大盤的，簡直擔心一勺兒下去就清空了去。

張原香今兒算是臨時起意。很多特別覆雜的，比如得在什麽“香油雞丁裏悶一宿”之類的做法，就來不及了。家傳的大半手藝出不來。張原香還挺遺憾，讓人有空去坐了，過幾天吃也好。這端上來的，都是做法比較簡單的。張原香又擔心如果景家人吃不慣呢？原先的定好的菜式一點沒敢動。於是這一桌子，就很多很多了。

晚飯出來的時間比平時略晚些。這已經是大廚房緊趕慢趕的結果了。廚房裏的人都挺感慨地。今兒是見識了少奶奶在家過的什麽日子了。原先還以為咱們景家富豪，看來人家張家也不差！

這吃穿上，可不是一代兩代就能熏陶出來的功夫。

當然也有不太服氣的。這麽一桌子菜，太廢料了。別看就這麽幾個清爽的盤子，你看看廚房消耗的食材。人就長了一根舌頭，吃進肚裏就都一樣了。用得著這麽講究麽！

這菜用幾個大紅盒子裝了，下面放著銀碳小火爐，外面還有擋風的罩子，就被人小心翼翼的提著，送到各處了。

景真這時候恰好也回來了。看見張原香有點不好意思。昨天酒醉的事兒他還有點印象。顛三倒四的，太不威武雄壯了。張原香卻忍了笑，拉著他到桌子前面：“我讓廚房做了點新鮮菜色，你看看怎樣？”

景真眼睛一亮。

多出來的幾個碗碟有葷有素，顏色都極漂亮。看上去很賞心悅目。他反手拉了張原香也坐下。先問她：“可給上房送了？”

張原香點頭，指著：“這個，這個，還有這幾個都送了。”又指一盤豆腐：“這個味道不對，形狀也碎了，就沒送去。”

景真看那豆腐雕出花瓣形狀，一盤豆腐就是一幅百花盛開——估計是蒸出來的。心中暗自乍舌。這得費多少人工！聽張原香的意思，這似乎還不完美！暗中有些吃驚，感覺奢靡太過。

張原香一直看著景真呢。他神色一動，她便看出來了。搖搖頭道：“只是做法覆雜些而已……你也知道，我家都是道士，說起來，最拿手的傳家菜其實是‘陸菜’。你說說，這可是什麽奢侈作風？我聽人說，京城的有些權貴，吃羊只吃一根尾巴。這才叫過分呢。這樣的做法張家可從來沒有過！”

景真也覺得自己有點較真了。憑他靡費不糜費，難道自己還供不起老婆吃穿用度麽！就笑道：“是我不對。竟敢懷疑娘子，敬你一塊豆腐，請娘子千萬饒恕則個！”

張原香“哧”的笑了。接了那豆腐才吃了半塊，被那人湊上來又用嘴搶了一半去。旁邊的丫環紛紛退了。這一頓飯頓時吃的風光旖旎起來。幾道新菜都被兩個人餵來餵去的。景真也有吃得慣的，也有不喜歡的。兩個人註意力都不在這上，混鬧著也不知道多久，這兩個晚上就都吃多了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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